塔罗图意之本源：恶魔

塔罗图意之本源：恶魔

也许，将恶魔这张牌排在死神的后一张才是最为符合原始图意的排列。在塔罗历史学家迈克尔 达米特教授针对15世纪到16世纪的塔罗大牌排列总结出的三种类型中，排列B正属于这种排列。排列类型B在当时出现在意大利费拉拉这一带，同时在史料中提到塔罗牌的年份是1442年。就如《塔罗图意之本源》系列的开头篇《探索塔罗图像之本意》所言：排列B不但是最可能的原始塔罗排列，而且其排列的规则也最为符合原始塔罗的图意。

一．恶魔的图意概况

上图展示了15/16世纪的恶魔牌。在15世纪早期的一些手工塔罗牌里，我们并没有发现恶魔牌，有可能是艺术家在设计时没有加入这张牌，也有可能是遗失，鉴于那些牌上并没有编号，所以结论暂时无从得知。不过由于手工塔罗牌制作成本昂贵，多为宫廷和贵族所有，所以以人们思想观念中对于恶魔的印象而言，更可能的情况是被艺术家有意回避。

在上图的四张恶魔牌中，恶魔的形象有稍许差异。有三张牌画出的是手持三叉戟的恶魔，有两张画出了蝙蝠翅膀，有三张牌中的恶魔拥有一对利爪和胡须，而所有的恶魔牌都有一对大耳朵和一对牛角或羊角，有两张牌中出现了人类，一张中的人类遭到恶魔三叉戟的插刺，另一张则正受恶魔食用。通过这些图像的细节，我们可以体会得出当时的人们对于恶魔的印象、以及当时艺术家们对于恶魔的艺术形象的描绘。

二.恶魔的图意来源和比对

1.宗教传统

恶魔的形象在基督教艺术要追溯到公元6世纪。可以说，基督教中关于恶魔的那一套系统有其异教的根源。早期关于恶魔形象的一些例子比如在意大利拉文纳的圣阿波利乃尔教堂中的一副镶嵌艺术以及某些某手稿中的插图所画出的恶魔仅仅只是一位拥有鸟类翅膀的黑暗天使。12世纪时有一类似于纪念碑式的艺术作品中画出的恶魔则拥有巨大的头颅、火焰般的头发、动物的手爪、鸟类的翅膀。

直到12世纪的中期以后，恶魔的形象才趋于常见，一些特征也逐渐与15/16世纪的塔罗牌中的恶魔类似，比如多毛、头上有角、背后有翼、爪足等等。一幅1477年的雕刻展示出的恶魔就是背后长着蝙蝠翅膀，正在吃一个人，如下图

下图出自1495年法国鲁昂的一本祈祷书中的插图，该图中的恶魔在其腹部处有一张脸，其那张嘴巴特别引人注意，应该是想着重表达饕餮、贪婪之欲。

 下图出自1402－1425年维斯康提宫廷的诗篇集，其绘出的恶魔则呈多毛的形象，并且拥有羊角、鹰爪、以及蝙蝠之翼。不过与15/16世纪的塔罗牌恶魔形象相比，显然塔罗中的恶魔比它们多了手中的三叉戟。

经过比对后我们可以这么认为，塔罗牌中的恶魔形象取自文艺复兴时期人们对于恶魔的普遍理解，也与文艺复兴时期与恶魔有关艺术作品的特征上存在一致，比如在鸟爪、蝙蝠翅膀、双角等细节上都是一样的。除了上述的图像例子之外，还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图例，这里就不一一例举了。

2.启示录传统

在启示录的文学作品中涉及恶魔形象的发展与宗教艺术之间存在呼应之处。有关启示录的文字作品中将恶魔描述为“来自无底深渊的野兽”，以及“巨龙、撒旦、恶魔、魔鬼”。对于恶魔最为细致的描述出现在启示录中的13:1/3：“我看到一只野兽从大海中浮出，它有七个头颅、十只角角上有十个王冠…..这只野兽犹如一头豹子，拥有一只只熊的爪子和狮子的大口。”

在启示录文字中的插图也有描绘到恶魔的，不过在早期其遵循了启示录对于恶魔的文字描述，将恶魔画成一只七头龙，直到12世纪，我们才开始见到身上长着长矛、拥有胡须和鹰爪的人形恶魔。下图展示的一副出自13世纪的恶魔图画。

再看下图，下图出自14世纪艺术家乔托之手，为意大利帕多瓦阿雷纳礼拜堂的壁画。乔托在刻画恶魔时，描绘出了头有双角、下颚带须的形象，并且正在吃人。这幅作品同样融合了启示录对恶魔的描述元素，我们可以发现在恶魔的头部后面有一条大蛇，另外恶魔所坐之处则是一条巨龙。

在佛罗伦萨一间洗礼堂的圆顶屋上，同样刻画了一副恶魔的镶嵌画，如下图，这幅画疑似同样出自艺术家乔托之手。这幅画同样有启示录的元素在其中，我们可以看到从恶魔的耳朵中所冒出的蛇。

意大利摩德纳的艺术家乔瓦尼于1410年在博罗尼尼礼拜堂的创作了一则以地狱为主题的壁画，其中描绘到的恶魔形象如下。

下图出自1400年之前的启示录第22章节的插画，该图中的恶魔与许多塔罗牌恶魔存在各种细节特征上的类同，比如羊角、下颚须、多毛的身体、翅膀、手爪、腹部的脸。

下图来自于14世纪博洛尼亚题为最后审判的油画。该油画中的恶魔头有双角、腹部有脸，也在吃人。

以上，当时那么多与启示录传统有关的插画也好、壁画也好，都体现了其对15/16世纪左右浮世的塔罗恶魔图像在设计上的深刻影响。反过来，我们也可以发现，塔罗牌中的许多元素都与当时公众艺术作品存在细节上的一致。这些都体现了塔罗图像与当时艺术、文化之间的联系，也从侧面证明了塔罗牌的确是当时文化、艺术大环境氛围下的产物。

三．恶魔的图像分析

15/16世纪的塔罗牌恶魔图像展现的是各种细节与当时宗教艺术里的恶魔非常贴近，而宗教艺术中的恶魔往往出现在一些地狱相关或更多地出现在启示录的描绘中。

从本文第一副所展示的四张塔罗恶魔牌图中，我们看到了三张牌里的恶魔手里执着一把三叉戟。关于这一点，作者卢瑟?林可在1995年出版的书籍《TheDevil:TheArchfiendinArtfromtheSixthtotheSixteenthCentury》中，有将6世纪到16世纪的恶魔图像所进行的详细比对和分析，其中就有对于三叉戟的提及。他认为，中世纪及文艺复兴时期的恶魔艺术作品中的三叉戟有源于希腊神话十二主神之一的海皇波赛冬手中的三叉戟，也有的源自巴比伦神阿达德。恶魔手持三叉戟这一符号最早出现是在9世纪的一篇诗集，然后就一直未有出现，直到14世纪1340年出现于启示录中。不过三叉戟真正成为恶魔形象的典型符号则要到15世纪。所以，由此可以推论，塔罗牌里那张手执三叉戟的恶魔其年份应该在14世纪到15世纪，这也正符合塔罗牌起源的年份。
从这里说的恶魔牌也好，还是前一张说到的死神牌也好，我们都能发现塔罗牌中的死神与恶魔这两个符号都不算古老。古时基督教艺术中对于恶魔的描绘通常都是以堕落天使为形象，而较古老的启示录传统也是将恶魔描绘为巨龙或大蛇。将恶魔描绘成长毛野兽的形象则要到12世纪。而恶魔的其他一些细节符号，如蝙蝠翅膀，则是在14世纪才出现。所以，从恶魔这张牌的符号特征分析中我们也可以得知，塔罗牌不可能起源于比这更早的时期。
而在讲述死神牌时，我们看到有个别描绘死神的艺术作品中同时也有恶魔的存在，比如下几张图

恶魔与死神在同一幅图中出现的例子最早是在11世纪。事实上在公元9世纪左右的时候，引领活人走向死亡的引导者是恶魔，而不是死神。

下图也很有意思，下图是出自1373年，为一幅挂毯的图案，在这幅图中我们可以发现恶魔与一座崩坏的高塔，于是我们再次发现塔罗牌中的符号成群成对地出现于当时的各类艺术作品里。至少在启示录传统相关的各类艺术作品中，我们绝对能够看到大把的死神－恶魔－高塔这几个符号。

四．恶魔的图意解析

在15世纪生活的人们一看到恶魔的图像自然就会将它与死亡符号结合在一起并再度联系到有罪之人死后所受到的惩罚。

根据15世纪时人们所处的大环境和思想氛围来看，人们更有可能将恶魔的形象与启示录最后的审判结合起来看待，当时也正值方济会传教士广泛传播末世、地狱说的时期。所以对当时人们来说，也许恶魔最能引起他们反应的情感就是焦虑、担忧以及一种悔罪的意识。

而在充满信仰的那个年代，恶魔在人们眼中尤其在神学者的观念里则是属于一种与神对立的存在。在卡特里教派的二元理念中，整个世界被分为光明与黑暗的二元对立体，精神和灵魂为善，而物质和肉体则为邪，用于囚困人类的灵魂，物质便犹如恶魔那般束缚、阻止灵魂的自由。

最后，恶魔在当时人们的理解中也不能排除代表黑魔法的想法。属于恶魔的黑魔法在那时的欧洲还是比较普遍的，今天还有那时留存下来的关于恶魔召唤的咒术与魔法书册。

罗素在1988年出版的《Theprinceofdarkness:radicalevilandthepowerofgoodinhistory.CornellUniversityPress,Ithaca》中详尽分析了导致巫术与黑魔法存在与发展的因素。首先在神学者们的眼里，黑魔法的施法者就是邪恶恶魔的化身，属于恶魔那边的立场。其次，欧洲民间的神话也充斥着吸血鬼与恶魔。第三，中世纪卡特里教派及其余波都比较注重恶魔的力量及其带来的影响。最后，颠倒黑白的宗教审判运动在对受审者的逼迫、拷问下，迫使那些人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一些宗教仪式就是恶魔的仪式，然后被录入各种忏悔书中并被留档保存。

所以可能正是由于恶魔拥有大量且极端的邪恶属性，才被15/16世纪的贵族所厌恶，并最终导致为贵族打造手工塔罗牌的艺术家们经过谨慎考虑后才不将恶魔牌囊入整副牌中。